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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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路窄
天色似墨席卷而來，弦月灣的船燈早早點亮，數十條船井然有序地停靠在水面上，船燈沿水灣的弧度照出弦月的模樣。
往回走的路上，秦相思站在巨巖邊沿，最後一次看向水灣，隱約可見小販來回穿梭，爭先恐後地點起天燈，任由它們往天上飄。
正在此時，遠處出現烏泱的黑影，層出不窮的馬蹄聲在沙地上卷起滾滾塵煙，人群似一朵巨大的烏雲，踩踏巨巖紛至沓來。
入夜的弦月灣雖熱鬧，但不至人聲鼎沸。然而今日前來的人卻比往常多了一倍不止，問其究竟，無非是郎情妾意，佳偶天成。西淩三王子為博美人一笑，於今晚繁星夜，在弦月灣安排一場煙火盛會。
確切說，是重新安排的。
秦相思凝著漸漸靠近的“烏雲”，動心一念，她不欲久留，今晚人多，她怕動身太晚，一不小心便錯過了。
思及此，秦相思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離開。
主仆二人轉身離開不足一裏，背後的天空中飄著無數盞明燈，一盞盞自凹陷深處飄出地面，燈光朵朵，倒映在弦月灣的水面上，像是有數不盡的明月。
遠處天穹與地面相連，那些飄起的無數明燈像是天際本來就有的光芒，只是不小心墜落凡間。
弦月灣的夜色很美，明燈照耀的夜空令秦相思無數次流連忘返。
她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第一次來這裏看見這般繁華耀眼的星空時著迷的樣子，那時的秦相思，頭頂有星空明燈閃耀，身邊有他人陪伴。
那時的她，認定對方是自己的良人。
然而這回，秦相思一次都沒有回頭觀望，就像身邊，早已沒有他人陪伴。她心意已決，所謂的美好回憶不過曇花一現，隨風即逝。
再美的夜空，看久了，是會膩的。
是時候離開西淩了。秦相思這般想，思緒紛飛，不察前方的路。
待海棠呼喚時，兩人不知覺已經快至城門。身下的馬兒先一步緩慢速度，紅裳女子擡眸，迎面而來一支隊伍，一眼掃過去，借著對面燈籠，估摸出二三十人。
海棠的臉色頓時有些古怪，眼神朝秦相思飄去。
出乎意料的是，隊伍不行反止。隊伍中央傳來車轂停轉的聲音，恰如其分地停在兩人的面前，海棠將將才回籠的神情覆燃，微乎其微地“嘖”一聲，對這支隊伍沒有盡快離開感到不滿。
秦相思也察覺出情況，再度擡眸定睛一看，眉心一跳，唇角微揚。
老天對她還是存了一點愧疚的，這不，如此順利地就讓她遇見了對方，可喜可賀。
秦相思冷漠地看著駟馬車上緩緩下來的兩人，先走下來的是身形修長的錦衣男子，錦袍右端縫連一片過腰的深色披肩。西淩男子不束發，前額是細碎的短發，兩束編發別在左耳處，同剩餘的長發一起置於腦後。
緊跟其後的少女碧玉年華，著淡粉半袖羅裙，額頭的辮飾上點綴幾顆流珠。與男子不同，西淩女子皆是編發，一股腦兒的垂在腦後，出嫁後，才會將編發綰起。
夜空抵不住男子秀雅俊美，與他舉手投足間傳遞而來的貴氣。他親自扶少女下車，興許是天黑的緣故，少女下車時步履踉蹌，半倒在俊雅男子的懷中。她眉眼生動，未語先笑，似是要和男子打情罵俏幾句，直到視線不經意落向紅裳女子。
秦相思略嘲地勾起唇角，夜色隱去她微黯的眼神，再現已是無動於衷的一面。
“見過王子妃。”少女休整儀容，規規矩矩地朝秦相思行禮。
這時秦相思已經下馬，她象征地朝前走兩步，沒看少女，輕輕應了一聲。
她也沒看男子，哪怕在旁人看來，王子妃的目光就在三王子的身上，只有秦相思知道，她的視線裏，空無一物。
“殿下。”秦相思不鹹不淡朝男子行禮。
眼前這兩位不是別人，正是她的丈夫，西淩國三王子景衍以及他即將迎娶的第二任妻子，西淩左相之女，姬嫣然。
景衍頷首，目光柔和地落在秦相思的身上，看她一身紅衣紅紗，明艷生動，微不可察地註視對方極為短暫的時間，很快便露出幾分擔憂的神色。
“相思，你沒事了？”
秦相思覺得諷刺，她昏迷兩日方醒，景衍不去看望反而與新歡共度良辰，眼下被她親眼撞見，他竟還能心慌不亂在新歡面前關心妻子的身體。
果然是景衍，言行舉止都做足了功夫。
她在心裏冷笑一聲，表面上悠悠不顯：“殿下眼明心亮，難道看不出來嗎？”
大抵是心有所思，景衍眼神微閃，含笑不語。
“王子妃這個時辰就回來了？”姬嫣然眨動雙眸，聲音清脆，與她靈動秀麗的外表相得益彰，“弦月灣夜晚才好看，王子妃現在返程，豈不是辜負了良辰美景？”
姬嫣然親昵地挽著景衍的胳膊，十分嬌俏可愛，對比之下，倒顯得秦相思這個三王子妃才是外人。
腳下這條路來回分別通向都城西京和弦月灣，彼此從哪裏來，要往哪裏去，雙方心知肚明。少女當眾人的面多此一舉，夜幕中隱約有人發出嗤笑，隨行的侍從與婢女的眼色開始有了分別。
王子妃與準王子妃的較量，總有人在隱隱期待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畢竟現王子妃對三王子的深情，過去三年來，有目共睹。
秦相思斂眸，唇角一抹極淺極淡的笑容，對兒戲般的挑釁不置可否。
沈默的氣氛還沒來得及變化，景衍便先行一步，溫和與少女言語幾句，姬嫣然很快就微笑著松開手。
不多時，景衍視線快速落向秦相思，眉宇微蹙，語氣看似是責怪，卻又夾雜幾分關切。
“相思，你身子剛好，既然出來，怎能只帶海棠一人？”話音才落，便要撥幾個侍從過來。
秦相思拒絕了。梓宮誰不知他們夫妻冷淡已久，而景衍一言一行不容有差，作為丈夫的他體貼細致入微，叫人以為，三王子待王子妃是極好的，只可惜王子妃不領情。
她在心裏冷笑，但表面平和道：“夜色正好，弦月灣天燈已經開始。殿下該盡快帶姬淑女出發，莫要在此耽誤時辰。”
秦相思隨意提了一句，眼前這位準王子妃睫毛微顫，喜言：“無妨，就算錯過了明燈，今晚還有煙火大會，這可是殿下親自準備的，嫣然十分期待。”
聽到這話，秦相思心頭還是微動輕顫了番，她深吸口涼氣，將快要溢出的情緒吞咽下去。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殿下用心，當真別無二致。”秦相思看向景衍，雲淡風輕地說著，眉眼一彎，勝如新月，不著痕跡地隱去她臉上晦暗不明的神情。
景衍聞言不動聲色，他溫潤如玉的模樣深入骨髓，目光溫和，不減分毫。
秦相思卻在想，景衍心裏定是突兀跳動了番，畢竟這話她是用來諷刺他的。
新歡也好，舊愛也罷，景衍深情付出的手段始終如一。
弦月灣，繁星夜，明月燈，煙花會。
還有什麽？秦相思難得裝模作樣想了一會兒，深思熟慮的神色落在姬嫣然眼中，容易產生誤會，以為她被刺痛了心。
便在此時，隊伍後方來人稟報，其他出城的人等著去弦月灣，來詢問隊伍何時出發。
景衍聞言，親自前往表達歉意。不過片刻，後面等待的眾人知道了擋路的是三王子的隊伍，又見王子殿下竟親自來致歉，這下再無人催促，不但如此，諸人還誇讚三王子謙和待人，好感更深一層。
姬嫣然的目光隨景衍離去而移動，值此間隙，她對還在思忖的秦相思得意地勾起唇角，“王子妃不妨同行？到了弦月灣，我可著人安排，王子妃坐在我與殿下身邊一起欣賞煙花繁星，可好？”
她知道秦相思不會答應，甚至有可能直接打道回府，這般想著，姬嫣然唇畔的笑容愈發深刻。
很快，秦相思燦然一笑，頭戴寶石，身著紅裳的她笑起來風姿冶麗，耀眼奪目。
“好呀。”
她對上姬嫣然的眼睛，目睹對面的笑容戛然而止。
*
空氣中乍然一片死寂，一旁的婢女侍從們面面相覷，似乎已經在考慮待會兒王子妃該坐那兒的問題。
雖然大婚之日將近，但姬嫣然畢竟還沒嫁給景衍，眼下正兒八經的王子妃只有秦相思，若真要一起，那也是景衍與秦相思並排而坐，姬嫣然只能在左下首。
大抵是始料未及，姬嫣然不可思議地睜著眼睛，僵直一瞬後，勉強維持笑意。
“王子妃能來，再……合適……”少女吞吞吐吐的，一副極不情願的樣子。
“玩笑之言而已，淑女怎麽當真了。”秦相思撲哧一笑，掩面道，“良辰美景，還是淑女隨殿下一同欣賞，千萬不要辜負殿下的一番心意。”
姬嫣然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她聽得出話語中的揶揄意味，心裏好不舒服，似乎忘記方才的她，也是如這般言語對待秦相思。
偏生秦相思意猶未盡，向前走了一步，湊到少女的耳畔，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
說完話，景衍也回來了，秦相思不再多留，告別後離開。
姬嫣然心不在焉，景衍註視少傾，輕問：“嫣然，相思對你說了什麽？”
少女搖頭，“沒什麽。”她茫然地向後望，兩匹馬融在夜色中，很快辨別不出背影。
秦相思的祝福言語平和，沒有半點陰陽怪氣的感覺，但直覺讓少女奇怪，自己搶了她的夫君，為何她還能不計前嫌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很快兩方分道揚鑣，回到馬車上景衍溫言細語，姬嫣然微黯的心情才恢覆如初。可等到了弦月灣，發現上空的明燈散去七七八八，擡頭不過寥寥幾盞時，少女失望地垂頭，雖然她在秦相思面前說出不在意的話，但弦月灣畢竟是定情聖地，她第一次和喜歡的人來這裏，當然想要欣賞弦月灣的所有。
景衍忽地握住她的手，少女春心萌動，一擡頭，天空中不知何時又飄起了數盞明燈。
“嫣然，喜歡嗎？”景衍溫潤如玉地微笑，嗓音清和，十分動情。
姬嫣然笑靨如花，她轉頭對上景衍深情的眼睛，含淚點頭，激動地握緊了景衍的手。方才的黯然情緒灰飛煙滅，取而代之的欣悅填滿胸腔。
明燈飛天之後，煙火於夜空綻放，巖石連綿伸展，地面廣袤無垠，一望無際的天際，煙花閃現，星空璀璨。
姬嫣然的心，怦然喜悅地跳動著。
此刻她覺得自己是西淩最幸福的女子，三年時光，她終於要嫁給景衍為妻。
景衍溫和一笑，情深款款，他低言：“嫣然，今晚，希望你能喜歡。”
姬嫣然激動地點頭，幸福地難以言語，她想說，這樣美好的夜晚，她真的很喜歡。
“不止是今晚。嫣然，未來我與你會有無數個美好的夜晚。從今往後，你我二人，攜手一生，共度一世。”
話音未落，兩個人含情脈脈，深情對視。
姬嫣然感動地無以覆加，她看著景衍深邃的眼睛，聽著他溫柔極致的言語，這本該是幸福而又甜蜜的時刻，不知怎的，姬嫣然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好熟悉。姬嫣然心裏突然有個聲音響起，對景衍方才的深情吐露感到疑惑。
對望著對望著，忽然，姬嫣然發現，景衍的眼眸裏，自己的身影變成了秦相思，她正微笑著，無聲地張著嘴巴，說著同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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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時，遠處出現烏泱的黑影，層出不窮的馬蹄聲在沙地上卷起滾滾塵煙，人群似一朵巨大的烏雲，踩踏巨巖紛至沓來。
入夜的弦月灣雖熱鬧，但不至人聲鼎沸。然而今日前來的人卻比往常多了一倍不止，問其究竟，無非是郎情妾意，佳偶天成。西淩三王子為博美人一笑，於今晚繁星夜，在弦月灣安排一場煙火盛會。
確切說，是重新安排的。
秦相思凝著漸漸靠近的“烏雲”，動心一念，她不欲久留，今晚人多，她怕動身太晚，一不小心便錯過了。
思及此，秦相思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離開。
主仆二人轉身離開不足一裏，背後的天空中飄著無數盞明燈，一盞盞自凹陷深處飄出地面，燈光朵朵，倒映在弦月灣的水面上，像是有數不盡的明月。
遠處天穹與地面相連，那些飄起的無數明燈像是天際本來就有的光芒，只是不小心墜落凡間。
弦月灣的夜色很美，明燈照耀的夜空令秦相思無數次流連忘返。
她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第一次來這裏看見這般繁華耀眼的星空時著迷的樣子，那時的秦相思，頭頂有星空明燈閃耀，身邊有他人陪伴。
那時的她，認定對方是自己的良人。
然而這回，秦相思一次都沒有回頭觀望，就像身邊，早已沒有他人陪伴。她心意已決，所謂的美好回憶不過曇花一現，隨風即逝。
再美的夜空，看久了，是會膩的。
是時候離開西淩了。秦相思這般想，思緒紛飛，不察前方的路。
待海棠呼喚時，兩人不知覺已經快至城門。身下的馬兒先一步緩慢速度，紅裳女子擡眸，迎面而來一支隊伍，一眼掃過去，借著對面燈籠，估摸出二三十人。
海棠的臉色頓時有些古怪，眼神朝秦相思飄去。
出乎意料的是，隊伍不行反止。隊伍中央傳來車轂停轉的聲音，恰如其分地停在兩人的面前，海棠將將才回籠的神情覆燃，微乎其微地“嘖”一聲，對這支隊伍沒有盡快離開感到不滿。
秦相思也察覺出情況，再度擡眸定睛一看，眉心一跳，唇角微揚。
老天對她還是存了一點愧疚的，這不，如此順利地就讓她遇見了對方，可喜可賀。
秦相思冷漠地看著駟馬車上緩緩下來的兩人，先走下來的是身形修長的錦衣男子，錦袍右端縫連一片過腰的深色披肩。西淩男子不束發，前額是細碎的短發，兩束編發別在左耳處，同剩餘的長發一起置於腦後。
緊跟其後的少女碧玉年華，著淡粉半袖羅裙，額頭的辮飾上點綴幾顆流珠。與男子不同，西淩女子皆是編發，一股腦兒的垂在腦後，出嫁後，才會將編發綰起。
夜空抵不住男子秀雅俊美，與他舉手投足間傳遞而來的貴氣。他親自扶少女下車，興許是天黑的緣故，少女下車時步履踉蹌，半倒在俊雅男子的懷中。她眉眼生動，未語先笑，似是要和男子打情罵俏幾句，直到視線不經意落向紅裳女子。
秦相思略嘲地勾起唇角，夜色隱去她微黯的眼神，再現已是無動於衷的一面。
“見過王子妃。”少女休整儀容，規規矩矩地朝秦相思行禮。
這時秦相思已經下馬，她象征地朝前走兩步，沒看少女，輕輕應了一聲。
她也沒看男子，哪怕在旁人看來，王子妃的目光就在三王子的身上，只有秦相思知道，她的視線裏，空無一物。
“殿下。”秦相思不鹹不淡朝男子行禮。
眼前這兩位不是別人，正是她的丈夫，西淩國三王子景衍以及他即將迎娶的第二任妻子，西淩左相之女，姬嫣然。
景衍頷首，目光柔和地落在秦相思的身上，看她一身紅衣紅紗，明艷生動，微不可察地註視對方極為短暫的時間，很快便露出幾分擔憂的神色。
“相思，你沒事了？”
秦相思覺得諷刺，她昏迷兩日方醒，景衍不去看望反而與新歡共度良辰，眼下被她親眼撞見，他竟還能心慌不亂在新歡面前關心妻子的身體。
果然是景衍，言行舉止都做足了功夫。
她在心裏冷笑一聲，表面上悠悠不顯：“殿下眼明心亮，難道看不出來嗎？”
大抵是心有所思，景衍眼神微閃，含笑不語。
“王子妃這個時辰就回來了？”姬嫣然眨動雙眸，聲音清脆，與她靈動秀麗的外表相得益彰，“弦月灣夜晚才好看，王子妃現在返程，豈不是辜負了良辰美景？”
姬嫣然親昵地挽著景衍的胳膊，十分嬌俏可愛，對比之下，倒顯得秦相思這個三王子妃才是外人。
腳下這條路來回分別通向都城西京和弦月灣，彼此從哪裏來，要往哪裏去，雙方心知肚明。少女當眾人的面多此一舉，夜幕中隱約有人發出嗤笑，隨行的侍從與婢女的眼色開始有了分別。
王子妃與準王子妃的較量，總有人在隱隱期待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畢竟現王子妃對三王子的深情，過去三年來，有目共睹。
秦相思斂眸，唇角一抹極淺極淡的笑容，對兒戲般的挑釁不置可否。
沈默的氣氛還沒來得及變化，景衍便先行一步，溫和與少女言語幾句，姬嫣然很快就微笑著松開手。
不多時，景衍視線快速落向秦相思，眉宇微蹙，語氣看似是責怪，卻又夾雜幾分關切。
“相思，你身子剛好，既然出來，怎能只帶海棠一人？”話音才落，便要撥幾個侍從過來。
秦相思拒絕了。梓宮誰不知他們夫妻冷淡已久，而景衍一言一行不容有差，作為丈夫的他體貼細致入微，叫人以為，三王子待王子妃是極好的，只可惜王子妃不領情。
她在心裏冷笑，但表面平和道：“夜色正好，弦月灣天燈已經開始。殿下該盡快帶姬淑女出發，莫要在此耽誤時辰。”
秦相思隨意提了一句，眼前這位準王子妃睫毛微顫，喜言：“無妨，就算錯過了明燈，今晚還有煙火大會，這可是殿下親自準備的，嫣然十分期待。”
聽到這話，秦相思心頭還是微動輕顫了番，她深吸口涼氣，將快要溢出的情緒吞咽下去。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殿下用心，當真別無二致。”秦相思看向景衍，雲淡風輕地說著，眉眼一彎，勝如新月，不著痕跡地隱去她臉上晦暗不明的神情。
景衍聞言不動聲色，他溫潤如玉的模樣深入骨髓，目光溫和，不減分毫。
秦相思卻在想，景衍心裏定是突兀跳動了番，畢竟這話她是用來諷刺他的。
新歡也好，舊愛也罷，景衍深情付出的手段始終如一。
弦月灣，繁星夜，明月燈，煙花會。
還有什麽？秦相思難得裝模作樣想了一會兒，深思熟慮的神色落在姬嫣然眼中，容易產生誤會，以為她被刺痛了心。
便在此時，隊伍後方來人稟報，其他出城的人等著去弦月灣，來詢問隊伍何時出發。
景衍聞言，親自前往表達歉意。不過片刻，後面等待的眾人知道了擋路的是三王子的隊伍，又見王子殿下竟親自來致歉，這下再無人催促，不但如此，諸人還誇讚三王子謙和待人，好感更深一層。
姬嫣然的目光隨景衍離去而移動，值此間隙，她對還在思忖的秦相思得意地勾起唇角，“王子妃不妨同行？到了弦月灣，我可著人安排，王子妃坐在我與殿下身邊一起欣賞煙花繁星，可好？”
她知道秦相思不會答應，甚至有可能直接打道回府，這般想著，姬嫣然唇畔的笑容愈發深刻。
很快，秦相思燦然一笑，頭戴寶石，身著紅裳的她笑起來風姿冶麗，耀眼奪目。
“好呀。”
她對上姬嫣然的眼睛，目睹對面的笑容戛然而止。
*
空氣中乍然一片死寂，一旁的婢女侍從們面面相覷，似乎已經在考慮待會兒王子妃該坐那兒的問題。
雖然大婚之日將近，但姬嫣然畢竟還沒嫁給景衍，眼下正兒八經的王子妃只有秦相思，若真要一起，那也是景衍與秦相思並排而坐，姬嫣然只能在左下首。
大抵是始料未及，姬嫣然不可思議地睜著眼睛，僵直一瞬後，勉強維持笑意。
“王子妃能來，再……合適……”少女吞吞吐吐的，一副極不情願的樣子。
“玩笑之言而已，淑女怎麽當真了。”秦相思撲哧一笑，掩面道，“良辰美景，還是淑女隨殿下一同欣賞，千萬不要辜負殿下的一番心意。”
姬嫣然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她聽得出話語中的揶揄意味，心裏好不舒服，似乎忘記方才的她，也是如這般言語對待秦相思。
偏生秦相思意猶未盡，向前走了一步，湊到少女的耳畔，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
說完話，景衍也回來了，秦相思不再多留，告別後離開。
姬嫣然心不在焉，景衍註視少傾，輕問：“嫣然，相思對你說了什麽？”
少女搖頭，“沒什麽。”她茫然地向後望，兩匹馬融在夜色中，很快辨別不出背影。
秦相思的祝福言語平和，沒有半點陰陽怪氣的感覺，但直覺讓少女奇怪，自己搶了她的夫君，為何她還能不計前嫌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很快兩方分道揚鑣，回到馬車上景衍溫言細語，姬嫣然微黯的心情才恢覆如初。可等到了弦月灣，發現上空的明燈散去七七八八，擡頭不過寥寥幾盞時，少女失望地垂頭，雖然她在秦相思面前說出不在意的話，但弦月灣畢竟是定情聖地，她第一次和喜歡的人來這裏，當然想要欣賞弦月灣的所有。
景衍忽地握住她的手，少女春心萌動，一擡頭，天空中不知何時又飄起了數盞明燈。
“嫣然，喜歡嗎？”景衍溫潤如玉地微笑，嗓音清和，十分動情。
姬嫣然笑靨如花，她轉頭對上景衍深情的眼睛，含淚點頭，激動地握緊了景衍的手。方才的黯然情緒灰飛煙滅，取而代之的欣悅填滿胸腔。
明燈飛天之後，煙火於夜空綻放，巖石連綿伸展，地面廣袤無垠，一望無際的天際，煙花閃現，星空璀璨。
姬嫣然的心，怦然喜悅地跳動著。
此刻她覺得自己是西淩最幸福的女子，三年時光，她終於要嫁給景衍為妻。
景衍溫和一笑，情深款款，他低言：“嫣然，今晚，希望你能喜歡。”
姬嫣然激動地點頭，幸福地難以言語，她想說，這樣美好的夜晚，她真的很喜歡。
“不止是今晚。嫣然，未來我與你會有無數個美好的夜晚。從今往後，你我二人，攜手一生，共度一世。”
話音未落，兩個人含情脈脈，深情對視。
姬嫣然感動地無以覆加，她看著景衍深邃的眼睛，聽著他溫柔極致的言語，這本該是幸福而又甜蜜的時刻，不知怎的，姬嫣然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好熟悉。姬嫣然心裏突然有個聲音響起，對景衍方才的深情吐露感到疑惑。
對望著對望著，忽然，姬嫣然發現，景衍的眼眸裏，自己的身影變成了秦相思，她正微笑著，無聲地張著嘴巴，說著同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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